提琴的狼音问题
狼音wolf-tone，是困扰许多提琴家，尤其是中提琴家和大提琴家们最最头痛的问题之一；同时也是全世界许多物理学家声学家（包括我本人）一直在苦苦研究而尚未得到根本解决的问题。
什么是狼音？狼音是在弦乐器的某个音高上发生的不规则震动的音，即琴弦震动连续断裂而产生的“吼吼吼”狼吼般的声音。
“我G弦上的狼音突然变得特别糟，可我明天就要演出了，怎么办？”我经常接到来自世界各地演奏家们这样的电话，有时甚至是半夜。在我告诉他她们几个简单而管用或者不管用的办法后，我总是最后加上一句：“我在日本发功到你的琴上，等明天，狼音就会消失的。”虽然这句话我是在讲笑，但我却希望演奏家们相信，因为，对待狼音最好的心态，或者说无可奈何的心态，就是容忍它的存在。如果心里老是想着狼音，并想去控制它，其结果往往是到了狼音附近，就有意识地加强或减低弓子对琴弦的压力。而这样做，往往使得右臂肌肉要紧张一下，右臂一紧张，夹琴的左肩和颚以及左臂也会跟着紧张。全身一紧张，没有狼音都会拉出狼音来。不信你试试！所以说，对待狼音最好而无可奈何的态度，就是容忍它的存在，心态平和肌肉放松。
丹尼是不是在说一通没用的屁话，好像一个医生对病人说：“要容忍你的疾病的存在，心态平和肌肉放松……地等死吧！”当然不是。如果丹尼是那样的人，那我连屁话都懒得说了。
首先，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因为你琴上的狼音，的确可能是一个复杂而难以彻底解决的问题。但是，做一些小小的实验，可能会对狼音有很大的改良。
按照一般文章，是应该先把造成狼音的原因一一摆弄一通，然后再讲对付它的办法。但是，为了解决一些提琴家火烧眉毛的问题，我先讲一些对付狼音的应急小诀窍，然后再作学术大文章。
但是，在讲之前，演奏家心里必须明白，对提琴作任何调整，都会使声音发生改变，有时候这种改变是巨大的，还很可能是永远改不回来了的。所以演奏家应该权衡一下，是不是你的狼音逼得你到了必须冒险失去你喜爱的声音的程度？
A对付狼音的应急诀窍（演奏家自己调整）
1， 把有狼音的那根琴弦降下来两个音，让琴弦休息几个小时再调上去。（在演出前一天，最好不要换新弦，因为新琴弦容易跑调，而且声音夹生缺圆润。新琴弦在演出前一周换比较合适。）
2， 如果1做了也没有用，那就把那根琴弦完全松下来，松时注意不要让琴码移动。在琴码的弦槽处和指板顶端的弦枕处用硬铅笔（HB）在上面反复压几次，以使得琴弦可以自由滑动，再装上琴弦调上去。
3， 使用一种装在琴弦上的橡皮弱音器,边拉琴边移动弱音器的位置，看看是否对狼音有影响。 （图）
4，如果做1，2，3都不管用，那就在有狼音的那根琴弦上装一个E弦用的那钟的微调。把弦调到接近高度时，用微调调上去。这样可以平衡琴码前后琴弦拉力的平衡，使琴弦自由震动，狼音难以发生。如果手里有的话，最好装一个儿童琴用的，不是直接装在拉弦板上，而是直接装在琴弦上，位于琴码与拉弦板之间的那种微调。
（图）[img]/board/images/upload/u20090317213516_7b37.shs[/img]
装这种微调，可以改变琴弦的有效弦长，改变琴弦的震动频率。在国外，有专门的狼音消除器Wolf-tone eliminator或者叫wolf-tone attenuator
（图）
价格在2美金到20美金不等。其效果，应该和我国几毛钱的儿童琴微调器差不多。这样做的效果，是移动狼音的位置，使狼音不在使用的音符上。这样，演奏家会以为狼音消失了。其实狼音并没有消失，而仅仅躲在了不碍事的地方去了，就像我们脖子上有块疤痕，把领子耸高一点那疤痕就看不见了。
5，换套琴弦试试看，如果离正式演出有一周以上的时间的话。一般说尼龙琴弦比较难出狼音，而羊肠琴弦容易出狼音。我国用羊肠琴弦的人不多，所以应该不是问题。国际上通用的几种尼龙琴弦有着各自的特点。因琴身震动不足而产生狼音的琴要选用震动容易的琴弦，比如Dominant琴弦，Eva Pizazzi琴；相反因琴身震动过度而产生狼音的琴要选用Violino琴弦，或者pro arte琴。
6，对于平时喜欢自己弄弄琴的演奏家，可以自己检查一下琴码是不是在两个f孔当中（可以看E弦G弦对指板的边的距离是否相等判断，如果琴头没有插歪指板没有偏的话），如果琴码偏向一边，就要松掉多出一边的那一根琴弦，把琴码移过来再把松掉的琴弦调上去。注意不要把四根琴弦同时松掉，这样即使音柱不倒塌，也很难把琴码摆在正确的位子上，而且四根琴弦同时调上去，往往会造成琴码往指板方向倾斜。
B对付狼音的一般办法（演奏家请提琴修理师调整）
7， 检查一下顾客的提琴是不是琴弦太旧不震动，或者弓毛太旧打滑。即使是这样，也不要马上换琴弦换弓毛。临在演出前换琴弦弓毛，演奏家上台不习惯，演出不顺怪罪下来修理师傅担当不起的。可以把琴弦降低一两个音，让琴弦休息一下。把弓毛用餐巾纸擦一擦，擦掉一些太老的松香灰，再上几次松香。然后很严肃友好地告诫演奏家，以后在演出十天前一定要来看看修理师，以便碰到问题有足够的时间解决。
8， 不要一上来就把琴弦松掉，就动音柱。演奏家最忌讳就是在演出前提琴发生巨大的变化。用一根小钢尺，顺着面板小心地轻轻敲打琴码的脚，（要一只脚一只脚的来，而不要两只脚同时敲）往指板的方向，或者拉弦板方向敲，可以反复地敲，但一定不要敲得重到琴码移动的程度。往指板方向敲，声音会柔软浑厚沉闷些，而往拉弦板方向敲，声音会坚硬明亮透明些。这样敲会一时改良琴箱的震动，使狼音得到改良。
9， 用音钩非常非常轻地敲打音柱的脚，左右左右地敲，绝对不要敲得重到音柱移位的程度。就像给人按摩正骨，不要重到骨头错位的程度一样。
10，检查一下拉弦板的尾绳，如果太长，应该弄短一些；相反，如果短到拉弦板的尾部直接接触琴的枕木，那就要换一根长一点的尾绳。（拉弦板的长短直接影响提琴的整体的震动；琴码前面的弦长与琴码后面的弦长之间有一个声学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在“提琴的声学问题”专题里再作详细阐述。）
11，可以在现有的拉弦板上贴点有重量的东西，看看是否对狼音有影响。如果有，就换拉弦板，改变拉弦板的重量（乌木最重，box wood最轻），对琴身的震动会产生直接影响，当然也影响狼音。
12，换一个琴码。换琴码时要注意，如果是一把声音很明亮的琴，就应该找一个音调低（木头密度低而柔软）的琴码，如果是一把声音沉闷的提琴，就要找一个音调高（木头密度高而坚硬）的琴码。震动不足的提琴要做一个较薄琴码，而震动过度的提琴侧要做一个较厚的琴码。
13，换腮托。试不同种类木头的腮托，试式样不同种类的腮托。这样可以改变琴身的震动，影响狼音的发生。
14，换弓子，最后的办法是换弓子，震动不足的琴要配比较轻软的弓子，而震动过度的琴要配比较重硬的弓子。做这件事情必须特别小心，一定要在演奏家和琴店双方达到共识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否则容易产生误会。
如果A、B都试过了，狼音问题还是得不到改良，那就要找丹尼这样的调琴大师了。下面我一边从理论上阐述造成狼音的一些可能的原因，一边讲解我将用怎样的专业手段改良狼音问题。
15，德国物理学家赫尔姆霍茨Helmholtz用“双震器冲撞学coupled oscillator”来解释狼音，即琴弦的震动频率与琴身的震动频率发生冲撞时，狼音就会发生。另一种可能是拉出的音高所产生的音波频率与琴弦的震动频率发生冲撞，使之琴弦不能规律震动，而产生狼音。解决方法是用改变琴弦的有效弦长来改变琴弦的震动频率，使其不与其他频率相撞。
16，琴的面板背板侧板（局部）做得太厚或者太薄，在制作上我们称之为“琴板调音（tuning）不当”，即在拉某个音的时候，该震动的那一个部分（由于太厚）不提供足够的震动，或者相反（太薄）震动过度，太活跃。以上两钟情况都可能产生狼音。
大家都知道，中提琴C弦的狼音，是全世界人民的公敌。而小提琴的狼音，却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有个美国顾客来信说他买了一把非常好的小提琴，可就是每次拉到D空弦或者A弦一把位第三指的D，声音就会破裂。而他的女朋友的小提琴的狼音则是发生在G弦上的A音。同一个乐队的另一位小提琴手说他的狼音发生在G弦上的C音上。
他们去问修琴师傅，那修琴师傅建议把琴打开，重新调整琴板的厚薄。我本人不太赞成那样做，因为调音（tuning）不当的情况很难对付。首先是判断非常之难。即使有80%的把握，要把琴打开重新调整，太便宜的琴没有那个价值，太贵的琴就实在太冒险，要是一把名琴，打开就简直不可能。我们能做的就是调整音柱琴码，即反复多试几种音柱和琴码以及音柱琴码的位置。如果动那么大的功夫把琴打开重新调整，还不如干脆换一把琴。
17，琴的面板背板侧板（全部）做得太厚（缺乏震动）或者太薄（震动过度），都可能发生狼音。改良太厚（缺乏震动）而出现狼音的办法，是调整琴使其增强震动：把音柱顶的松一些；做一个比较薄的琴码；装一个比较轻的拉弦板；拉弦板的尾绳可以长一些；使用震动好而细一些的琴弦；使用比较轻而有弹性的弓子；选用震动好的松香……有一些老的德国捷克工厂琴材料其实都不错、而且外形也还看得过去（琴头除外），但就是板做得太厚。这样的琴，打开来重新做一次厚薄，去掉一些木头，英文叫re-tune the plate，往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结果。那有点接近买一堆老欧洲材料，重新做一把手工琴。
但如果琴板全部都已经做得太薄，那就没有药救了，总不能把琴拆开加贴一层做成把夹板提琴。我94年在美国Oberlin大学学习提琴的修复课程时，我的老师尼果果松（美国提琴制作学会主席、现以过世）给我们看过一把夹板斯特拉蒂瓦丽，那琴拉起来像来自地狱的声音（sounds like hell）。那怎么办？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想办法尽量降低琴身的震动：把音柱顶紧一些；做一个比较厚的琴码；装一个比较重的拉弦板；拉弦板的尾绳尽量做短些；在拉弦板与面板之间塞一块海绵；使用震动难而粗一些的琴弦；使用比较重而硬的弓子；使用德国产的松香……有修理师傅在面板底下贴上一块东西。
德国有家公司Gewa做了个断音装置叫damper，从大提琴f孔进去粘在低音梁近处，据说效果不错。
琴板做得太薄，会使得琴身震动过度，给人感觉声音很大。也难怪有人错觉，说音量大的琴容易出现狼音。总之，我的意见是遇到这样的琴，除非你有特殊理由，最好是考虑换一把琴。
最后，我来谈一谈可能造成狼音的一些外部原因。
有些提琴放的时间太长，开始拉的时候一时琴身难以震动，也会出现狼音。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等琴身震动起来，英语叫play-in，狼音应该会得到改良。
低音梁部分脱胶，或者琴内的边条部分脱胶，也可能出现狼音。
琴弦、尤其是E弦陷入琴码，也是引起狼音的原因之一。 解决的办法就是在琴码上贴一块小小的鼓皮，英文叫parchment。这在西方，尤其是日本比较流行。我本人不太喜欢的原因是这样做会使声音疲软发闷，用我制作琴码的办法加上使用E弦上的小朔料套，琴弦一般是不会陷进琴码的。至于我制作琴码的方法，不属于本文的内容，所以免谈。
湿度的改变也会对狼音产出影响。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传播更快更强烈，其结果震动频率也加大，而琴身的木头在潮湿的空气中会变重，震动也就随之减弱。相反干燥的天气或者场所，琴身的震动会增强，狼音会变得明显。临时改良的手段是，对着f孔里哈几口热气，或者用湿润的毛巾在背板上轻轻擦一遍，声音立刻会有改变。经常有顾客在家里练琴时抱怨有狼音，拿到我的工作室狼音就消失了。许多人迷信狼音害怕丹尼我。其实狼音谁都不怕，就怕改变空气的湿度与温度。
结束语
有人认为只有差琴才有狼音。我个人不这么看。事实上，有些世界上最好的提琴，包括斯特拉蒂瓦丽的小提琴，都会有几乎无法忍受的狼音。In fact，我这篇文章，就是受我的恩师俞丽拿的一个国际电话的冲动而写的。有人借给俞老师一把特拉蒂瓦丽的小提琴。据俞老师电话里说，这把琴什么都好，就是有几个几乎无法忍受的狼音。我的另一位顾客也是一位世界优秀的小提琴家，这位演奏家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瓜奈尼Del Gesu名琴，就因为那把琴有着顽固得连我都无法彻底改良的狼音。当然，这绝对不表明有狼音的琴就一定是好琴。
最后，我要忠告大家，狼音不是你的专利，而是一种普遍的物理现象，所以要带着微笑（苦笑也行）去对待它，积极地作各种尝试，能好一点就好一点，而不要指望它彻底滚蛋。
In the end，过分追求完美是美好事物的大敌。正如欧美人说“perfection is the enemy of good.”
Daniel Chen
成丹
于丹尼欧洲提琴店（日本名古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