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尼龙琴弦的经过
Name: danielDate: 2009-11-18 08:35:06Email: Homepage: 


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我是中国最早做小提琴尼龙弦的人。  

70年代拉样板戏过来的提琴手,使用的都是金属弦。虽80年代初在上海音乐学院读书时,知道有尼龙弦的存在,但使用,是出国后的事情。83年毕业后,我出国留学。第一站是澳洲。记得头一次参加乐队的排练,就被叫了起来,叫我出去换了尼龙弦再来参加排练。后来我才知道,凡是东欧或者亚洲贫穷国家的乐手,参加西欧发达国家乐队的排练,第一件事情,就是换尼龙弦或者羊肠弦。  

80年代末,我在挪威Oslo大学和挪威国立音乐学院大学院学习。当时我选择的是小提琴音响学。我的学科其中一项是小提琴的琴弦。为此,我对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琴弦,尤其是奥地利和德国两家大公司的琴弦做了深刻的研究,并收集了这两家琴弦厂产品的所有技术数据。(琴弦的材料,张力,粗细,四根弦的平衡关系等)  

研究进去后,我发现琴弦的发展还有很大的空间,换言之,我觉得我能做出与那两大公司不同特点的琴弦来,(我当时还没有狂妄到要做出比那两家公司更好的琴弦)另一方面,也想把自己设计制作的琴弦作为大学院学习的成就。  

于是,带着那两家公司所有的技术资料,以及自己的设计,我首先来到了我们的伟大首都北京。我记得我首先去中央音乐学院找到了郑荃。我给他看了我琴弦的一些研究资料,本以为可以得到这位同行的帮助,介绍个制造琴弦的工厂什么的。不想他问了我一个意外的问题:“这些数据是你自己测试的吗?”那口气,好像我是从哪里抄来的似的。  

我只好来到上海。这里是我上音的老根据地。我熟门熟路找到了上海提琴厂。提琴厂的领导听说我是从外国来的,抽出几位师傅跟我见了一面。没耐心听我说完我想帮助他们制作新的尼龙琴弦。他们说:“侬要啥琴弦,阿里只牌子,阿拉全有,钢弦、上海钢丝绳弦、红星牌银弦。”从他们说话的口气中,我感觉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巴子”放在眼里。  

为了与上海合作,我决定先按我的尺寸做一批儿童银弦,在生产的过程中,慢慢告诉他们现在国际上已经不用钢弦,而是用羊肠弦和尼龙弦。不料在生产的过程中,没等我去说服他们,有工人先来指点我了。有一位做琴弦的女工告诉我:“侬来求阿拉做事情,要请阿拉领导吃饭的。”我一听,不对了。明明是我白求恩似的无偿为他们送来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而在他们看来,是我求他们做事情。  

于是,我又去了广州。本以为广州人会和北京上海人差不多。但是我错了。广州琴弦厂的人听说我来了,派了三个人到酒店接我。做琴弦之前先请喝早茶。交谈中,我得知广州人已经从香港获得“发达国家使用的是尼龙弦”的信息,正愁着没有技术资料。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我都在广州琴弦厂上班。在厂长的陪同下,与厂里的技术人员合作,我们做出了中国第一批尼龙弦。可惜,当时我还是个学生,学生气很浓,不懂得什么利益。白拿了几套琴弦后,一激动,把许多技术资料无偿送给了广州琴弦厂。  

拿着广州厂按照我的数据制造的琴弦,我高高兴兴回到挪威,一测试,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国产的无论尼龙芯还是外皮材料都达不到标准。做出来的弦,装上去就一直走调,等不走调了就不振动了,再用点力一拉,就断了。  

但是,制作尼龙弦,我们从工艺上是达到了目的的。只要解决材料问题,从理论上说,中国,是可以制作尼龙琴弦的。  

那以后的20年里,我找遍世界上一切能找到的材料(内芯和外皮)。在一家小厂的配合下,我成功生产了三套丹尼小提琴琴弦,三套丹尼中提琴琴弦(英文叫Standard标准,        Richer更丰富,        Stronger更强硬)。无论从工艺质量到音量音色,还是经久耐用程度,自信是世界第一流的。  

但是,我终究更多的是个学者,更少的是个商人。我的琴弦,因合作人的厂子很小,加上纯人工制作,数年来一直维持在极小的范围,也就是在日本卖卖自己琴店的顾客的水平。  

去年10月的上海乐器展上,我惊喜地发现中国和台湾都出现了好些尼龙弦的制作厂家。当然,认识我的人不多,更没有人知道我应该是中国第一个制作尼龙琴弦的人。我不惜成本购买了能找到的所有厂家所有品种的琴弦。回到日本,我一一认真作了测试。结果令人沮丧。具体的就不说了,我只说,我国同胞制作的尼龙弦,除了技术不够(不是制作工艺,事实上有些琴弦的制作工艺是很不错的,而是如何制作琴弦的学问不足)以外,主要还是原材料不行。我购买的所有的琴弦,除了某厂的一根E弦还行以外,其他都达不到专业水平。  

这便是我下决心扩大自己丹尼琴弦的生产,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介绍到祖国来。虽然,我早就入了挪威国籍,并一直在海外生活了近三十年,但是我,终究是个中国人,终究应该争取更多地以薄利为祖国同胞服务。  

希望大家爱用丹尼琴弦,并多提宝贵意见。  


成丹  

于丹尼欧洲提琴上海研究室  




补充:我为什么会做琴弦?  

其实,在挪威大学院学习提琴声学的时候,琴弦只是我的一个小课题。当时我收集了奥地利和德国两个公司的琴弦专业数据。1989年,我带着数据到了广州琴弦厂做了中国的头一批尼龙弦。当时我很学生气,把数据无偿的送给了广州。但是,广州的琴弦失败,工艺问题是次要的,主要是因为他们无法解决原材料问题。(现在全中国的民办琴弦厂,都是同样的问题)  

之后,我日本的几位拉独奏,拉爵士乐,流行乐的顾客,知道我会做琴弦,向我定做他们喜欢的琴弦。我一是为了显本事,也是为了好玩,给他们做了一些。  

过去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商业化呢?因为从商业利润上来说,我卖奥地利和德国琴弦,比卖自己的琴弦利润高。现在我为什么又要商业化了呢?首先是我,还有许多演奏家还没有找到十分满意的琴弦。也就是说,琴弦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还有很大的潜力和发展空间。我也自信自己能制作出世界上最好的琴弦。另外,无论德国还是奥地利的琴弦,对于中国大陆同胞来说都还是太贵。也只有我,能以我公司薄利为祖国同胞做出与德国奥地利相当甚至很好的低价位的琴弦来。  

成丹    


Reply: 重逢上海广州师傅们
Name: 丹尼Date: 2009-11-18 08:43:01Email: Homepage: 
现在,原上海提琴厂的一些师傅自己组织了高级提琴制作坊。其中就有当年接待过我丹尼的人。他们见面,时隔20多年,他们见面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师傅,通过反复与绿美人,红太阳,Tonica,Dominant比较后,在今年的上海展会上大多数琴采用丹尼琴弦。 

广州有一家琴弦厂也参展了。厂长自信满满地对丹尼说:“我的爸爸是中国最早制作尼龙琴弦的,我的爸爸是跟挪威专家学习的。”说着,他的爸爸来了,向他正兴致勃勃自我介绍的儿子介绍到:“这位,就是当年教我们做琴弦的挪威师傅。”


Reply: 金属弦的回忆
Name: DanielDate: 2009-11-18 08:59:58Email: Homepage: 

受人之托,要我写一篇关于小提琴金属弦的文章。老实说,我还真的不太愿意提金属弦,因为一提起它,就勾起我一段尴尬的回忆。  

那是1983年我从上音毕业后去澳大利亚,在一个乐团里找到一份工。记得头一次参加排练,拉的是英国作曲家艾尔加的交响曲。在中间一段最柔美的地方,指挥几次反复后,叫全乐队停下来,只要我们第一提琴演奏。最后指挥走到我的面前,叫我站起来拉给大家听。我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拉得好,指挥叫我做示范,正得意,没想到指挥说:“你拉的是什么琴弦,啊,钢丝!快去换掉吧。”  

那以后,快三十年了,我再也没有拉过金属弦。  

后来,我去了挪威国立音乐学院攻读,也发现凡是从东欧来挪威找工作的弦乐演奏家,来了以后头一件事情就是把他们的金属弦换成尼龙弦。因为,用金属弦去考乐队,头一个音出来,就基本上是没有希望了的。80年代末,我们中国最高学府的一位著名小提琴教授,就是因为用了中国生产的金属弦去考欧洲的乐队,结果是7位报考者唯一没有取得复试权的,就是我们的教授。时隔二十多年,我得知这位中国教授终于在欧洲的学府里也当上了教授。当然,她骄傲地告诉我,她现在使用的是世界上最贵的尼龙弦。  

而且,现实往往就是无情。在事隔近三十年,我再度回到祖国,才发现尼龙弦虽然已经被专业演奏家和学生,以及相当部分的业余爱好者接受,但由于尼龙线价格的昂贵,以及经销商的黑心,国内市场假货猖獗(有人甚至从来没有用过真货)。还有众多的业余爱好者和学生,金属弦仍然是他们无可奈何的选择。因为,中国和日本不一样,小提琴并不一定是贵族的象征,并不一定是烧钱的贡坛。在日本,能让孩子,主要是女孩子学小提琴,是家庭显耀的一种方式。在提琴上烧钱,也是对女儿的一种投资,因为拉琴的女人,首先一般不会学坏(也没有时间去学坏),而最主要的是会拉提琴的女人身价百倍。能娶上拉提琴的老婆,那是男人的一种荣耀,是医生律师们的首选。  

回到正题上来。面对祖国的现实,我们能做什么?如何用金属弦的价格获得尼龙弦的享受?  

下一回再继续谈。  

成丹  
于丹尼欧洲提琴名古屋总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