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ly: 谢洛夫斯基教授的故事
Name: C.  DANIELDate: 2010-07-18 21:27:22Email: Homepage: 


我这一段故事想说明的问题是,人们通常认为公平的PK,也就是在两把琴上用同一个人,同样的弓,同样的方法,演奏同样的曲子,来比较两把琴声音的优劣,也许刚好是不公平的。真正比较公平的,是找到两把琴不同的特性,再根据两把琴的特性,用最适合某琴特性的不同的方法分别演奏两把琴,使得每把琴都达到她最自然最好的声音效果,才能算是公平的PK。 


谢洛夫斯基教授的故事也是发生在81年到82年之间,他是上音从美国请来上大师班的专家。 

看到这个人,如果不说,会以为是日本的相扑(大力士)。他那条裤子,估计我们两三个同学钻进去是没有问题的。肚子大得连弓子都拉不直。而他带来的钢琴伴奏,却瘦瘦的。就跟帕尔曼和他的钢琴伴奏一样。 

这两个人都有绝招,谢洛夫斯基教授上大师班,从来不带琴。而他的钢琴伴奏从来不带谱子。随便同学拉什么曲子,连名字都不用说,你拉头一句,钢琴就跟上来了,绝透了。而谢洛夫斯基教授本人,随便同学拿的是什么琴,也不管是带肩垫还是没有肩垫,弓子松松紧紧也不管,抓起来就拉。而且无论什么破琴烂琴,也无论同学拉出来的声音是多么的难听,只要他接过来,立刻就是美妙的音乐。 

谢洛夫斯基教授,是我见到的最绝的小提琴家之一。因为他特别喜欢美食,而我当时的专业老师盛中华,又特别爱做美食(盛老师给我上课,有时候都会带菜给我吃。其中很大部分是显示她做菜的本事),所以托我送菜给谢洛夫斯基教授。在上音,当时英文讲得流利的同学不多,所以我跟谢教授交上了朋友(大概是同学中唯一的朋友)。后来谢教授,他的伴奏,盛老师和我,四个人经常外出找好馆子吃饭…… 

在餐桌上,我问过谢教授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本事,抓着什么琴都能拉。他回答得很风趣。他说:“我就把琴当成是鞋子。我什么鞋都能穿,但不同的鞋特性不同,比如皮鞋、拖鞋、凉鞋,所以穿不同的鞋走路的样子也会不同。只有你顺从鞋子的特性走路,就会自然好看。如果穿皮鞋去逛沙滩,或者穿拖鞋去音乐厅,再好的鞋,都是不会自然好看的。琴也是一样,一把新琴到手上,要很快找到琴的特性,根据琴的特性去演奏,声音就会自然好听。 

后来上课时我特别注意他,发现他拿起琴,总要先调一下弦。我知道了,他在调弦的时候,其实就在找提琴的特性。而且我发现他拉不同的琴,运弓的方法(力度、速度),都是不同的。 

这个本事,后来我从演奏转行搞修理制作和销售以后,一直慢慢在学,在琢磨。我很高兴多年后的今天,许多顾客买琴的时候会说:“不能让丹尼老师拉,他拉什么琴声音都是好听的。”每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就会想起我们的老师:那个大胖子谢洛夫斯基教授。 

几十年没有见面了,谢洛夫斯基教授,不知您可好。 

丹尼 

PS:下一回,跟大家讲一个美国中提琴小辫子的故事。  

Reply: Re:我对提琴声音的认知过程
Name: tsaiwcDate: 2010-07-18 21:28:02Email: Homepage: 
丹尼说的故事让人想起60年代初,据说有苏联演奏家柯岗(?)访问上音,去乐器工厂参观。一班人在里面,外面的人听到美妙的琴声传出来,还以为是在拉什么名琴,后来才知道是大师在演奏学校乐器工厂做的提琴,令人惊叹的是同一把琴,以前没人可以拉得这么响亮优美,在大师的手中奇迹产生了,这不是很能说明什么吗?

Reply: 美国中提琴小辫子的故事
Name: C.  DANIELDate: 2010-07-18 21:28:43Email: Homepage: 
我想用美国中提琴小辫子的故事,说明乐器重要,但人更重要。再好的琴,在下手手里,都只会是破声音;再破的琴,再高手手里,都会是好的声音。 

上音79,80界的弦乐同学可能会记得,学校里曾经来过这样一个美国人:男,30多岁,不胖,扎着个小辫子,赤贫,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这对当时我们印象中美国人都很有钱是个很大的反差。因为他的名字难记,我们大家都叫他小辫子。 

他是拉中提琴的,好像是来自印第安纳大学的,拿着一把最便宜最普及的中国工厂大生产的琴。他天天在学校里转,交了许多朋友,中提琴老历是其中一位。基本上是老历买饭给他吃(我也买过不少,而且一直给他做翻译)。记得老历说:“好在他不吃肉。” 

这个人的琴真的拉得是好得不得了。很难想象,从他那把破琴里,能发出那样优美的声音。就因为遇到了小辫子,许多同学,当然还有我自己,再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琴拉不好,归咎于琴不好了。另一方面,给我们“琴拉好了就走遍天下到处有饭吃”的梦想,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后来小辫子向谭院长找工作。谭院长很认真地听他把琴拉完,并极度表扬了他非凡的演奏能力。当然,小辫子不了解,当时的中国,谭院长也是不能自己雇人的。 

后来外办通知我们,说这个人可能是美国派来的文化特务,我们同学都吓跑了。最后好像是老历给他买了一张火车票,他去另外一个音乐学院了。 

丹尼 

下面,我可能开始讲一些我在澳大利亚的经历。

Reply: Re:我对提琴声音的认知过程
Name: tsaiwcDate: 2010-07-18 21:29:31Email: Homepage: 
……当时的中国,谭院长也是不能自己雇人的。 

别说当时大名鼎鼎的谭舒真不能自己雇人,文革中,后期他连一个学生都保护不了。技术他能说了算,人事还得听工宣队,听徐景贤(四人帮在上海的文化爪牙,主管文教)的!——题外话

Reply: Re:我对提琴声音的认知过程
Name: 拉提琴的警官Date: 2010-07-18 21:30:07Email: Homepage: 
[quote]我78年去的上音学习,首先旁听了一年。 

..........弓毛很难勾住弦,加之当时我们不知道弓子要换毛,往往是只要还有三根毛,就要继续战斗下去。所以拉琴时必须使用很多的松香和施加很大的压力。........... 

        丹尼先生说的很实在.现在这样的现象还是到处存在的,很多人不学普及知识教育,琴上出了问题不知如何解决.实在没办法就急病乱投医,遇到昧了良心的人,不是技术学坏就是琴弄坏. 
希望大家都来看看丹尼这些经历.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Reply: Re:我对提琴声音的认知过程
Name: 17楼Date: 2010-07-19 04:01:00Email: Homepage: 
《对上音学习的总结》 


上音的学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它成为我后来30年来,在西方许多艺术院校继续学习的起步和基础。 

我是历史上第一个上音湖南籍的小提琴演奏专业的学生(如果没有搞错的话)。 

我们湖南的小提琴水平很低。70年代湖南琴拉的好的,许多都是外地来的(主要来自湖北艺术学院)。我从小没有正规学习过,就是跟着同学,后来跟着李憎涛老师(牧师的儿子)拉霍曼。再后来跟京剧团的首席余伯平老师学过一段时间(不幸事故去世)。到京剧团后才开始跟郭淑敏老师学习。也就是说郭淑敏老师,才是我的第一个正式的专业老师。而不幸的是,我和郭老师合作得并不理想。理由是郭老师是把我当初学者,从最基础的开始教。而我自己当时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演奏家了。现在回忆起来,才悟出其实郭老师的演奏方法,是很正确很实用的(郭老师后来教出来不少很优秀的学生)。 

78年第一次艺术高校招生,我本来是考上音小提琴制作班的。是丁老师考的我。考制作班最大的理由是,无论是郭老师还是我本人,都知道考演奏专业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但丁老师听过我拉琴后不这样看,她说,如果我先去上音旁听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直接考演奏专业。 

于是,通过郭老师介绍,我78年来到上音,先是旁听了一年。79年正式考试。那年小提琴专业的本科生只有2个名额,而且有年龄限制。而报考的同学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几百名。而在这几百名同学中,我的演奏基础又属于比较靠后面的。考试结果,我被扩大招生定为80年的进修生,为期2年。但在我自己的强烈要求下我先入学一年,也就是79年入校。当时,我是我们年级里专业成绩比较差的(在整个系里可能都是比较差的)。我先读了一年后,被编入80界的班级里,但当同学们82年都毕业了的时候,我又在学校里多留了一年。所以,加起来我整整在上音呆了5年,学完了上音本科所有的课程,包括选修课程,比如艺术概论,体育(我是上音游泳队的队员)。 

毕业去拿毕业证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高兴地告诉我:“你的学习总分是全年级第一。” 

我当时很高兴,很骄傲,一个为看一眼商店柜台里的小提琴而被店员拿着苍蝇拍子追赶的苦孩子,一个为了一根琴弦要省下午饭钱的穷孩子,一个远离上海小城市里的巴孩子,一个在那个年代苦苦自学的野孩子,通过老师们同学们的帮助和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能够去上海留学,去上音旁听、进修、读书、到毕业,能够受教受恩受益于俞丽拿、盛中华这样的教授,和结交了一大帮好同学(许多现在是各大音乐学院的骨干人物),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当我走出国门后,我才慢慢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之大、水平之高、风格之异,我在上音学的那点本事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我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把自己再次摆在0的起步线上,重新开始了我学习的万里长征。 

下面,我继续谈我出国后的一些学习经历和体会,以及对提琴对声音的认知过程。 

丹尼